三眼
人类史

    致二十一世纪的唯一种族

    致幻利维坦

    之喜

    阅后即焚

    APMC告诉我■■死了。但这怎么可能。

    没有尸体的死亡证明递到我面前,一切都很荒唐,就像没有苹果馅的苹果派,而我一向讨厌人工合成的香精和调味剂。他们说■■死了。别骗人了,我说真的,她没有死。

    因为刚从葬礼回来后我们就在街上遇见了。在那家我们最常逛的超市的门口,她只是头发换了新的灰蓝色,倒霉的染发店,让她一头湿漉漉的就出来了。

    倒霉的理发店,我一定要投诉他们。

    ■■就在那。

    我很难形容那阵涌上心头的情感,也很难形容她看向我时的眼神,我们都很陌生、很纠结、很怀疑,两只走投无路的头羊那样的迷惘与试探。我很难去形容。她脸上的皮肤被染发剂弄得一团糟,我一定要投诉那家店!出门前折进女士西装裤的白衬衣也被打湿了,我都说了!

    那家该死的店!

    让她被干燥大衣盖住的时候下意识地拒绝,大概是上面香烟的味道太重了,■■一直都很反对我吸烟。但她认出了我,虽然稍微花了些时间,但这实在太正常了。因为最近所有人都不正常。

    没有人能接受已死四十八小时的流言。以及仓促的死亡通知。以及本人未到场的葬礼。

    但一切终于回到正常的轨迹。

    ■■的脸摸上去很湿,哦,去他的!该死的理发店该死的染发剂!简直太黏手了!该死的!

    最近的一切都不正常!

    我得快点带她回家。来不及买任何土豆、串番茄和黄油面包了,我要立马带她回去。

    天气非常地潮湿,人群避着我们走,我说了这一切都不正常,不论是大巴还是地下停车场的地面,都蒙着一层滑漉漉的雨渍。太疯狂了。我的脑子一团乱。我把车停在了路边,我想我是太累了,刚结束的任务、停,今天可能并不适合开车。■■坐在副驾驶座,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累得出现幻觉了。

    我看到她额头上裂开了一道口,荧光质的粉白皮肤,缓慢地、轻柔地,睁开了一只新的眼睛。眼白变成了一种我无法辨别的颜色,像是紫色、红色、亮色混到了一桶里,深浅成圈的蓝和黑的瞳仁,无机质的洞见,矿物质、水以及盐,我形容不出来。

但这个幻觉只是一个瞬间。实际上的■■只是在无聊地拨弄车上的按键,她一个一个地试过去,车载空调被打开又关上,雨刮器在晃动,我转过去看向她,她又按开了音乐。

    摇滚、让整辆车子都在剧烈地晃动。然后平静下来。我们到家了。

    ■■在浴室里洗澡。

    她最近似乎很喜欢我们的浴室,会在浴缸里待上很久。她最近也不那么出门,大概是想好好休息一阵,我对此当然是完成赞同。她早该给自己放个假了!长期的办公室生涯让她的皮肤看上去憔悴而苍白,有层灰败的釉质,气色总不那么好。

    我打算去超市买点食材回来自己做。APMC派人把我们的家围了起来,因为他们可笑地怀疑■■变成了一只E级生物。就像他们说她已经死了一样,APMC越来越疯狂了。

    他们都疯了。

    超市里一片潮湿,像一团塞在下水道的海藻那样,有种拧不干水的冷清。生鲜区的鱼都烂掉了。标明了品种的鱼、外壳没清洗过的贝类、人工养殖的死虾,它们黏糊在融化的冰块上,形成了一座海河生物的尸山。非常地冷,超市的温度太低了。这些东西摸上去手感柔软而熟悉。我还是快点回去吧,家里没办法开火,电磁炉和油烟都让■■反应剧烈。

    她还丢掉了我所有的打火机。我们的家一片潮湿,她站在门口迎接我,挑出汉堡里挤满酱料的生菜叶来吃,乐于多喝水。这是个好习惯,希望她以后都这样,从前不爱喝水的样子总让人苦恼。

    我接着跟她聊起我最近的梦,我最近频繁地做梦,可乐的冰在纸杯里咔咔作响,我好像听到南极一块冰川撞上大陆。

    我可能有些累。我对她说。我总梦到你穿着黑色婚纱的样子,可能也不是婚纱,别管了,总之是一条能露出肩膀的、拖到地上的长裙。像黑鱼的一条潮湿的尾巴,紧紧贴在她身上,透出她丰满的大腿,走在水里的脚,鱼是没有脚的、等等,算了。

    可那就是一件婚纱。

    非常长的头纱盖住了你发红的眼睛、不是红色,我说不上来,但头纱上有蓝色的亮片,混乱的闪蝶,它们就停在那,无序地。

    ■■

    你站在海里

    和之前我们一起去度假的时候不一样,你看上去潮湿、赤裸,近海有很多觅食的鸟类,你的头发垂到水里。天气不太好,不好得让人绝望。太暗了。我看不到太阳,也没有月亮。

    梦就和她的皮肤一样灰败。

    ■■抬起头看向我,额头的中央有一颗独立的眼睛,在黑洞的眼眶里不断旋转、旋转。整间屋子都在剧烈地加速旋转,■■深棕色的头发变成很长的蓝,无数的眼球在晃动,向我逼近、在我眼前剧烈地颤抖。■■。她这次没有回应我。她坐在那看着我,无声地狂喊,长出尖锐的两枚犬齿,变得和我梦里的她一样赤裸而潮湿。我们离得非常近。

    她今天难道涂了很厚的睫毛膏吗?

    我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她在我们的床头放了本没看完的书,我们结婚时的那家教堂,我们共同工作的APMC总部,第三只眼睛,数以万计的鱼在人类的大陆上伏尸,以及,为什么毁灭性的飓风都以人名命名?这是她的哪一本书来着?

    我想不起来了。

    我记不起来了。

    致幻利维坦。

    这是一份APMC的档案。

    是的,我觉得有些累,是不是该睡觉了。拜托,不要再联系我了。这并不稀奇,这并不稀奇。我们该睡觉了。

    人类难道不是原本就有三只眼睛。

    这并不稀奇。

    我们该睡觉了。

-END-
文 月亮/排版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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