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母亲

©️红豆薏米年糕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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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报告编号:APMC-▇▇▇-▇-█████
日期:(已被不明液体污损)
任务目标:与APMC-D-009接触
摘要:████博士尝试与APMC-D-009沟通失败后,安排共五名D级人员佩戴眼罩后分别进入收容间与APMC-D-009接触沟通。
详细情况:
Earlene博士在无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进入收容间内,随行的一名D级人员佩戴墨镜与防护服后对沟通内容进行记录。Bright博士在结束与APMC-D-009的接触后并未产生明显的被感染或同化的症状;随行D级人员出现严重的感染现象,具体体现为发言缺少逻辑,在感染者面前提起APMC-D-009时会出现激烈的反应,并强制要求发言者称APMC-D-009为“伟大的母亲”,如在交谈过程中多次不遵从被感染的D级人员的指令以其他方式称呼APMC-D-009,则感染者会应激并暴起伤人,与APMC-D-009的接触沟通录像和被感染的D级人员的追踪记录详见附录。


(二)
第几回了?不清楚。我在与所有人交流着周遭的一切,可为什么还要特意安排这样的会面?
那个男的说什么我控制了整个部门的人,那不应该理解为他们被我的魅力折服了吗?
我是远远超过他们的理解的生物,我与世界共生。
能与我交流,受到我的庇护,为我的一切俯首称臣是他们的荣幸;为我吞噬,成为我的养料则是他们所能给予我的反哺;把我的名声传至远方,让他人理解我的魄力与力量即是他们的使命……


(三)
我伟大的母亲啊!海洋中诞生!天地同寿!滋养着生灵!创造了我们!延续着文明!
可是妈妈啊!您为何要创造我们呢——我们污染了海洋,将您与我们隔离起来,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无时无刻顶撞着您。
您藐视着我们——我们不应该与您分离!将我吞噬吧!让我们再一次感受那血脉的流动、那温暖的混沌!
……我们是您最不争气的孩子!妈妈!这满是人的、拥堵不堪、为了生存而大打出手的世界便是我们的恶果吗?


(四)
“你,你好啊……伟大的母亲。”
这小妮子是上个月刚转来的人,没在我的交流范围内,但是这样看来应该是久仰我的大名了;她还挺有礼貌的,那就听听看她要和我交流的内容吧。
“怎么了,我的孩子。”
“嗯……你,哦您对整个世界的理解是如何的呢?”
这小妮子蒙着眼——这算哪门子的交流。我想把她脸上的眼罩扯下来,可是那东西扒得很牢。
“这么无聊的话题还来问我?”
“即便是与天地同寿的……嗯……我无法理解的、地位远高于我们的各位大人们,对这种低等生物的世界的看法应该也是各不相同吧,不过还好地方够大,就算意见相左也不用忍着,直接走就行,哈哈哈。”
“……我没有回答你这种问题的必要,别的东西怎么看我,我怎么看别的东西挨不着你的事,该进入正题了吧,今天要问我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有点不知所措,她的心跳很快,眼罩的缘故我不能很明确的读出她此时在想什么,不过我敢肯定,她并不是试图在编织什么能让我提起兴趣的谎言,那就是因为见到我而感到激动吗。
“那好吧,你的魅力的来源是什么?不是外表或者经历这种浅层次的东西,处于这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混沌状态下,我们为您的魅力和魄力所吸引,更想探清这引力的最本质到底是什么,我们向您无数的信徒询问过,可他们没有一人能回答出一个清楚到能让我们满意的结果。”
“这种事我更没办法告诉你,既然你说我现在的形态是你们无法理解的混沌,要不然你把你的身体给我,让我看看拥有人型以后的我能不能让你们理解?”
“啊……这种事还请等我和上级汇报后再说吧,这种事会引起他人惊慌的,而且恕我直言,这也会败坏您的名声。”
“……我为何要在意这些,你都说了有意见相左的存在不用管直接离开就行了吧,反正我的信徒始终会相信我,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些终归会折服于我的人。”
“那就是我想多了,您已经和Waldo博士接触过了吧?”
“这是谁?”
“就是我的上司,刚才他来看过你吧。”
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质问我是不是控制了整个部门的疯子。
“提他干什么,王八蛋一个。”
“我就是想看看您对这个人的印象如何,那我就先走了。”
“……”


(五)
那个小妮子在见了我之后就进入了我的交流范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的的原因,和她的对话一直断断续续的,她确实对我产生了兴趣,但是并没有臣服于我;和她交谈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她是个盲人,眼珠被摘掉了,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带着眼罩并没有发现,除此之外,她家里人全死了,自己被社会抚养长大,这次来见我也是出于她个人对“母亲”这个未曾会面过的人物的妄想的好感。
“你好啊,妈妈,今天轮到我来看你了”
“嗯。”
她隔着那么厚的墙和我打招呼,今天轮到她打扫卫生。
她每天都想办法找我聊天,每天的内容都奇奇怪怪的,她能从今天天气怎么样聊到宇宙的本源,我并不讨厌她这样异想天开的交谈和提问,也就随着她回答我有兴趣回答的部分。
至于妈妈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也是她提出来的奇怪话题中的一个。
“说起来可能有些冒犯,我可以叫你妈妈吗?你知道的, 我从小就没了父母,一个人长大,您是第一个肯这样听我说废话的人……妈妈。”
“你都已经这么叫上了还询问我的意见干什么。”
“谢谢妈妈!”


(六)
黑暗混沌之中,恐惧在无声惊叫着。
今天,我入职APMC已经满一个月了,工资才刚发下来,马上就要到感恩节了,我想把这笔钱的一部分捐给附近的福利院——我也是孤儿,很理解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痛楚,能靠着社会的怜悯把我抚养成人真的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幸运的事情了,所以我也想将这份幸运传递下去,来缓解失去双亲的阵痛。
APMC,我就职的机构,它的主要职务说起来也像是什么小说一样。
抓捕稀奇古怪的生物并将它们保护起来,研究它们的惊奇之处及其源泉,听起来像个动物园一样。
当然,有的时候这些生物是我们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尚不能探明并理解的东西,但是能探明的一点便是他们对自由的向往。有的生物突破收容所,冲向自由;而有一些却被抓了回来。
我也在想,这样做有时候并不是对他们好,而是为了我们的好。发现他们的时候,发生冲突的时候,对他们进行探究的时候,受伤的一方往往是我们。世界对我们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呢?在我们连自身的情感的来源还只能具体定义为电信号和化学信号的时候,就要求我们去探明其它个体的奥秘。
我们是在亵渎造物之神的心血呢?还是在解读它的密语呢?
这里可以说是能与神对话的最近的地方了,当然不免有自称为神的生物及它们的信徒们存在。
在我入职后的这一个月中与同事和生物们共事的经历里,信徒们因为自己的个人情感过于强烈而扭曲了原意的情况十分普遍,不过神的旨意也是晦涩难懂的,曲解也是无可奈何,都说了一百个人的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百个信徒中也肯定存在着对同一个神的一百种理解。
我负责的项目编号为APMC-D-009,信徒们称她为“伟大的母亲”,在我这一个月与她(这里因信徒的称呼方法在下文中以女性代称称呼该生物)的交流中,我更乐意叫她“妈妈”。
报告中对她的描述很像视觉上的海妖,只消看上一眼就能被她那未知的魅力和魄力迷住。我很庆幸这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混沌之物肯和我正常交流,当然这样对等的交流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个人的残疾——小时候发高烧没来得及治疗,等到烧退了以后就只能感受到光的强弱了,再后来听说眼球被摘除了的残疾人可以换不同颜色的义眼,于是干脆下狠心把这本就和装饰一样的眼球摘掉了,买了各种各样的彩色义眼,我可能看不到我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但能给别人留下很美丽的景色也不错,而且万圣节时拿我的眼睛开玩笑也很有趣,百试百灵,至今为止已经吓到很多小朋友了。
对于这种残疾我感到庆幸又可惜,庆幸我能因这样的机缘巧合遇到妈妈,可惜我无法以我凡人的眼光目睹她的真容。


(七)
感恩节当晚,冰冷的蓝色街道被餐厅和人家中的灯光照亮,空气中飘着一股烤火鸡的香味。
昨天晚上刚下过雪,路边还堆着积雪,经过一天的太阳的暴晒后化了大半,夜幕降临又冻成了冰,看起来没什么积雪的地方实际上可能有一层冰,走路的时候得时刻注意。
福利院内,修女们正准备着今天的晚饭,小孩子们按照年纪分别坐在不同的长桌上,他们在餐桌上吵吵闹闹的等着开饭。
福利院外,白色的道路上被扫出来了一条深色的小路,小路从门口延伸到福利院的主建筑前,在路旁可以看到孩子们堆的雪人。
道路的尽头,有个黑色头发的女人站在福利院的主建筑的门前,女性单薄的指节在厚重且古老的木门上叩了几下,在吵吵闹闹小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中传来几声“阿姨有人在敲门”和“谁呀”后,门被打开了。
“你好……哎呀,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来开门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是刚从这家福利院走出去没多久的孩子。
“想给您个惊喜嘛,今天是我的发薪日,这些是给孩子们带的礼物。”
女人抬起手,交给对方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些绘本和画笔。
“真的谢谢你了,今天就住这里吧,天都这么晚了,正好和我们一起过节。”
“没事的,我现在租的房子就在附近,不住可惜这一晚上的租金了,过个好节。”
“路上小心啊。”
福利院里的人目送着女人在那条被扫出来的雪径上逐渐变小,消失在夜色中。


(八)
附录-ST-███(数据已损毁)
内容:APMC内部分人员职务调动情况
研究员C-█-█████由C级人员升为A级,可自行使用研究所内的大部分需授权设施,此外,研究员A-█-███(已故)时所负责的项目均转交由研究员A-█-█████继续项目的研究。
执行时间:████年12月5日


(九)
“妈妈!圣诞节快乐!”
“嗯?”
今天又轮到她值日了?时间好像还不到呢吧。
圣诞节……她之前说过,是为了庆祝某个人的出生的日子。他与其它人相比要更神奇一些,是由处女之身受孕的圣灵,就因此而将这一天定为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不懂这个人和我之间的关系何在,我为何要为了他人的出生感到庆幸,但看他们这么高兴的样子,我也不想故意破他们的冷水,就由着他们来了。
那扇虽设而长关的门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日夜以后又打开了。惨白的光线映入我的眼中,投射出混沌的我和我的猎物的残片的映象。
和我对话的是那个小姑娘,但是进来的是别人,他带着眼罩,推着一张带轮子的床走了进来,那上边放着一个铁盘,里面是大小和长短不一的刀具,铁盘边上摆着毛巾,镜子,用白色盘子装着的肉排和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还有一个红色的三角形帽子。
看着这个阵仗,这回的盛宴应该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胡闹了。
上回感恩节给我置办了个火鸡我就没说什么了,那这回是为了什么?
“妈妈,我想通了,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便是我了,我把我的身体给你,回到你本应该存在的地方吧,不要再被我们抓住了,里面的人会教你这个装置怎么用……”她没出现在我面前,在别的地方和我解释着这一切。
放在我刚被抓到这里的时候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出去,被圈养的惯性让我不想离开这里,但我纠结这些也就没一会,我听着她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给我讲解着使用方法。
“不用讲了,你把身体给我,剩下的我自己来。”


(十)
“妈妈”
这个词被认为是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小孩第一个学会说的词语。
血缘的羁绊与相互照料的时日中一点点产生的感情堆叠起来,拧成一股难以斩断的绳结。
这个词背后的特殊身份也会让人产生莫名的好感。

我在收容所外边等着妈妈出来。一秒,两秒,时间越长,能逃出去的希望越渺茫,我相信她能处理这些问题,不过还是想让她的逃脱更加有把握一点。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了起来,那应该是她开始扩大幻术的影响范围了。
我的同事和上司们在别处扯着嗓子询问着情况,我腰间别着的对讲机也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询问着我的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快回答!”
“这里无任何异常!”
“收到!注意安全!此时能保护你的只有你了!”
我把我的员工证贴到收容室外边的认证区上,尽可能让收容室的门开着,好让她赶紧出来。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信号也很差,无法和进入内部的同事通过对讲机交流;在滔天大作的警报声中即使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妈妈现在也没和我说什么……我只能慢慢等。
我的心情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感到异常的平静,这样下去我知道我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为了她,我也不再去畏惧死亡了。
我只是在以其它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哈……哈……”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引力吗?我感觉到妈妈在向我靠近。


(十一)
享用完他们给我准备的前菜后,盛宴就此开场。
大敞着的大门扩大了我的交流范围,还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传达他们所谓的“神谕”,但也足够引起混乱了。
我踱步走出关了我这么久的黑色盒子,出门便看到那个小姑娘站在门口。
“妈妈……还要多久才来。”她看不到我站在她面前,这样一看,她确实像个走丢了待在原地等着亲人来接的小孩。
我还是头一回看清楚她的脸,那对无法看清人的装饰眼球安在她的眼眶里,在人类的眼里她的样貌如何我不清楚,我觉得她长得还算能看。
“我出来了,就站在你前面。”我在她的脑海里响起这样一句话。
她抖了一下,显得有点惊讶。
“你早准备好了吗,那现在就开始吧。”我绕上她的头发。
她点点头,没说什么——事已至此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了,我和她的交流对她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我缠住她的双手和脖子,然后是全身。她的心跳得很快,透过血管经脉传递给我她的温度和心情。肌肤之间的界限逐渐溶解,她被我一层层的剥开,再缝合;大脑中的一切被我吞下,生长为我的记忆;毛孔逐渐扩大,生长出与海洋相适应的湿润肌肤,空荡的眼眶中滚出来一对眼白为黑色的紫色眼睛,双目重获光明,在眼眶内乱动着观察着这个自己早已别离许久的世界——这可是最后一眼了;头发如同其间变成了中空了一样,从发根开始逐渐向发尾染上了蓝色;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发出来,她咬牙承受着这份从内到外都在灼烧着的地狱般的痛苦。
“承受不了就算了吧,还有别的选择的”这样的一个想法突然划了过去,是她的想法吗?在反悔了,可惜已经没有退路了;和我一起死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还是成为我的容器活下去,这才是她现在能选择的两条死路。


(十二)
我占据了她的身体后有些脱力,我扶着墙站起来,凭着身体仅存的一点记忆慢慢走出这个将我管制起来的设施。
这里离我原来在的地方很近,不过鉴于他们已经在这里建立了根据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随着波浪去往别的地方吧。


(十三)
“那个红色的三角形是干什么用的?”我问那个把床推进来的人。
那个人带着眼罩摸索着床上的东西,把那个好笑的帽子戴到了我可以被称为是“手指头”的地方。
“圣诞节快乐,妈妈,包括我在内,这些便是我们所能为您准备的最低限度的逃生工具和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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