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苹果
我将苹果丢给你,若你也愿意爱我,就收下苹果,与我分享你的少女之爱,不过若你想的和我不一样,却仍收下苹果,想一下妳的美貌会是多么的短暂。
柏拉图
如何吃掉一颗苹果?
先种下一颗苹果树,耐心等待它生根发芽,风吹日晒,浇水施肥。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当蜂群嗡嗡作响的时候,苹果啊,快要生长出来了。
最先凋零的是白色苹果花,随后是一小颗果实。
我的爱人,稍安勿躁。
待这果实从青涩变得通红,便也会从树上落下。
我的爱人啊,稍安勿躁。
我将鲜红的苹果放在胸间,请你品尝。
昏暗的光线与教堂的彩色壁画悬挂在我们的头顶。纵使灯火通明,在我们的影子里,你是否觉得,我们身处冥府?
我是哈迪斯,而你是珀耳塞福涅。哦不,或许我才是珀耳塞福涅[1]。
无须多,仅仅一口。
清甜的果汁顺流进你的肚子,化作一颗小小的苹果籽。
吃下苹果的是你,但我品尝到了熟透了的蜂蜜、丁香与苹果[2]。蜿蜒的汁水,是火,燃烧着我的躯体,焚烧着我的理智,我化作火焰,想要蒸发你眼底的蓝。你的蓝在沸腾,跟我一起沸腾。
时间现在对你我来讲毫无意义,白天与黑夜接连交替,她[3]所看到的是圆形拱顶吊挂的水晶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或许在此时,时间的金色与黑色粘稠扭曲在一起。
她静坐在椅子上,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颗绯红的苹果。
她是异教徒的维纳斯,是从子宫中诞生的、有着黑色头发和瞳孔的女性,身着一袭白裙端坐着。她半合着眼睛,不知是将要睡去或是被唤醒。
她先是闻到糜烂的玫瑰与烟草,感受到响尾蛇冰冷的鳞片蹭过脸颊——她后来意识到那是一双手。脸上轻微的力道迫使她扬起头颅,她闭上眼睛回避穹顶的金光。
“如何吃掉一个苹果?”
来者[4]问道。
她半眯着眼,撇开来者的双手,拿起绯红的苹果。她感觉这不是一颗苹果,是一种她分享出去的羁绊,一条细细的在阳光下闪烁的牵连的线。
“这是苹果树上最漂亮的那颗苹果。”
她把苹果放到胸口。
“先吃一口。”
她回答道。
来者半跪在她面前,垂下眼睛半盖住她蓝色的眼睛。来者看见了一条沉重的锁链,一头连接着她的过去,另一头连接着一条耀眼的细线。来者似乎被耀眼的细线蒙蔽了双眼,缓缓靠近那颗苹果。
来者的上唇贴在苹果表皮上,闻到这颗苹果生长的全部过程。那是来者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来者咬下了第一口。
她尾椎骨窜起一道电流。
来者抬起双眼,露出要刺痛她的蓝。
来者的铁链与她的细线将她们捆绑在一起,皮肤贴着皮肤,心脏贴着心脏。来者感受到发自内心深处的欣喜,感受到矗立在她们之间的大门染上来者的鲜血而微aa微松动。
来者咬下了第二口。
来者跪靠在她的肩头。来者感觉她正在变成那颗鲜嫩多汁的苹果,每一口都饱含汁水。来者看见她金色的血液迸发出强烈的生的气息。她在发抖,不是恐惧,不是悲鸣,是交融的战栗,是狂喜的颤动。
来者咬下了第三口。
她支撑不住瘫倒在来者身上,胸口的苹果滚到了地上。来者喘息着,嗅着她头发上苹果味道,在生的草地,化为另一颗苹果树。她扭动了来者的命运,而来者选择了她。
来者的过去是平静的死亡,是激烈的长眠,是沸腾的尸体,是荒芜的玫瑰,是充满杂质的复合物,是计划好的一切,按部就班的系统。
但她不是。
她是来者生命唯一的选择,是来者自己做出的选择,是计划之外的越轨,出错的程序。来者要将自己和她捆绑在一起吗?要将自己,与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她捆绑在一起吗?
来者觉得现在思考这种问题似乎有些太晚了。
她是伊甸园的毒蛇,是射出的那根金色箭羽[5]。
不过来者相信,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来者会绞紧她脖间的细线,让她窒息而死,随后一起埋在生与非生的交界线里。那一定能种出一颗非常漂亮的苹果树。
她抚摸来者的脸庞,顺着下巴摸索到来者的锁骨,一根一根数这来者的肋骨,最后在她的心脏落下一个吻。
来者这才意识到,她的苹果与诱惑无关,不含情欲。那果子是香甜的,是存粹的,是刚刚摘下新鲜饱满的露水,是第一束阳光照射的温度,是她的微笑,她的包容,她的欣喜,她的彷徨,她的迟疑,是一切纯粹的美好,是最纯粹的,她。
她有一颗苹果树,到了秋天结了果,她把苹果分享给了很多人,把原本不该送出的最漂亮的那颗留给了来者。
来者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把苹果对半切开,细数中间两旁的种子。你数是双数,但我数不清[6]。
[1] 哈迪斯骗珀耳塞福涅吃了四颗石榴籽,这使珀耳塞福涅每年有四个月的时间须重返冥界。
[2] 传说将苹果与蜂蜜、丁香一起煮熟喂给情人吃,会增强两个人的激情
[3] 指代教授
[4] 指代狗姐
[5] 丘比特的金箭
[6] 传说,把苹果从中间切开,如果两边种子数量是偶数,就是真爱。若是基数则不然。
太阳小小的碎碎念:
其实,教授给狗姐的苹果是她最宝贵,或者说是最珍贵的东西,也可以理解为她把整个人托付给狗姐。
虽然狗姐觉得教授是毒蛇,是引诱她吃下苹果的坏家伙。但她其实没想过,她可能才是那个坏家伙,是诱骗教授交出苹果的那个坏家伙。
吃下苹果,最浅薄的是二者相互交付
我觉得狗姐吃下苹果也跟吃下禁果某种层次效果类似,她们都意识到/生长出了以前没有的东西(对于狗姐来说是属于生的同理心(爱),对于夏娃和亚当来说就是明辨是非、区分的能力)
如果狗姐像文中用细线把教授绞死,我个人觉得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绞死,而是把教授从生的领域带到了非生(说人话就是逐渐抹去教授身上作为‘人’的存在),随后两个人在交界地长出苹果树
我对苹果树的理解是,作为‘人’的情感结成了果
狗姐之前一直是作为工具存在,不是人,也不会有苹果树。
好在她后面意识到了这颗苹果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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